即便發下了誓言，該來的痛苦依然不會減少。

陸無塵再次被心火焚燒, 強烈的痛苦使得他沒有多餘的力氣挪開身子, 因此直接趴在了魏淩身上。

“無塵！”魏淩握住陸無塵的手腕, 語聲急切。

“師尊……”陸無塵勉強睜開眼，凝視著近在咫尺的眼眸，輕輕吐息，“師尊，幫幫我。”

“怎麽做？”魏淩伸手穩住陸無塵的後腦，讓他能夠看著自己的眼睛。

陸無塵喘息了一陣，緩緩趴伏到魏淩耳畔，輕聲道：“會很疼。”話落，陸無塵脖子微動，對著魏淩的頸間猛然張口咬下。

刺痛襲來，魏淩身子僵了一瞬, 但下一秒就放松下來，任憑陸無塵的犬齒刺穿自己頸上薄薄的皮膚，深入動脈，汲取鮮血。

這是致命的傷口, 但他並沒有掙紮。哪怕窒息的感覺纏繞在他的腦海，眩暈感讓他身魂分離, 好似下一秒就要墜入深淵、萬劫不覆，他依然選擇相信他。

時間走得仿似垂暮老人，緩慢而蹣跚。

魏淩意識逐漸剝離，缺氧的感覺逼迫著他張開嘴急急喘息, 漆黑的瞳孔逐漸渙散。

“師尊？師尊？”陸無塵輕輕拍打魏淩的面部，動作小心溫柔，“沒事了，沒事了，師尊，別怕。”

魏淩下意識凝望著他，眼神空洞又茫然。

陸無塵頓時心疼不已，連忙低頭親吻他，小聲安撫：“不會有事的，你看，已經好了。”

被陸無塵帶著腥鹹味道的吻堵住嘴唇，魏淩漸漸有了回應，但他大腦意識還是處於混沌狀態，反應極慢。就好似一鍋黏稠而冰冷的粥，濃稠粘膩，怎麽攪都攪不開，混混沌沌擠成一團，又滿又亂。

不知道過了多久，陸無塵稍稍撤離唇.瓣，輕輕親吻魏淩的眉眼臉頰。

魏淩喘息之後，朦朦朧朧地擡手抓住對方的腦袋，半晌才目光聚焦，看清了身上之人的形貌眼神。

意識回籠，魏淩啞聲開口：“……你好了嗎？”

“嗯，好了。”陸無塵輕聲應和，唇角已經略帶幹涸的血被他舌尖舔舐濕潤，再借著親吻送進魏淩口中。

“等……”魏淩不想染上鮮血的味道，扭頭想要躲開，但被恢覆力氣的陸無塵禁錮著，不得不接受那腥鹹腐銹的味道。

許久之後，兩人相互依靠著喘息。魏淩身在下方，比陸無塵要吃力得多。

他抽出手，拍拍對方臉頰，有氣無力：“快下去……很重，我要被你壓死了。”

陸無塵輕笑一聲，雙臂撐在地上微微使力，從魏淩身上歪到一側的土地上，臉上帶著濃濃的安心和眷戀：“師尊沒騙我，真好。”

“什麽？”魏淩忙著調整呼吸，恢覆體力，分神之下只聽到陸無塵近乎嘆息的聲音，卻沒聽到他具體說了什麽。

“我說，我好幸福。”伸手將魏淩摟進懷裏，陸無塵緊緊貼著他的肌膚，耳鬢廝磨，“真好。”

魏淩眨眨眼：“那麽，趁著你感覺良好，咱們談談正事。”

腰上的手臂猛地一僵，然後緩緩松開。

“師尊說吧，我都聽著。”

魏淩“嗯”了一聲，伸手去摸方才被陸無塵咬的地方，發現已經沒了痕跡。

“師尊放心，已經沒事了。”

魏淩看了他一眼，沒說話。傷口長在他脖子上，有事沒事還用咬他的人來說？

“師尊生氣了？”見魏淩不說話，陸無塵伸手掰過他的臉，將鼻尖貼在對方鼻尖，雙目對望，“師尊的血安撫了同心契，這說明師尊是真心愛我……我太高興了。”

魏淩蹙眉，好半天才回過味兒來，一把掐住對方下巴。

“什麽意思？”

“疼，師尊，輕點兒。”

沒想到時隔一年，陸無塵還能再次在自己面前裝可憐，魏淩差點忍不住要翻白眼了，但還是忍了忍，故作生氣道：“好端端的，同心契為什麽會反噬？”

陸無塵咧嘴笑笑：“現在已經沒事了。”

魏淩目光一寒，手上也用了狠勁。

“疼疼疼……師尊，真的疼。”這次不是撒嬌裝可憐了，陸無塵確實被魏淩的手勁給捏痛了，也知道魏淩是真的生了氣，連忙解釋道，“同心契最開始是以弟子的執念為引結成的契，算不上真正的同心契，最多只是一種牽引的媒介，而這次是真正的結契……從今以後，我與師尊同生同死、同悲同喜，再不分彼此。”

魏淩緩緩松開手，閉上眼嘆了口氣。他也說不準自己聽到這番話是什麽滋味了，哪怕已經猜到這個事實，但經由陸無塵親口說出來，還是讓他心中空洞惘然。

“對不起。”忽然地，陸無塵開口道歉，“我知道師尊不喜歡我這般功於心計……可身處我這般的境地，除了如此，我還能如何才能求得師尊青眼呢？”

如同被毒蠍蟄到了神經，麻痹之後是洶湧的疼痛，自心口緩緩蔓延，一直到發根腳趾，每一處都在痛。魏淩深深吸了一口氣，擡眼朝陸無塵看去：“是我這個做師傅的錯。”他的眼中帶著綿延的疼痛與憐惜，還有自責，“是我沒有告訴過你該怎麽做，只是一味的推開你，才會讓你不得其法，一味掠奪。作為你的師尊，我應該從一開始就告訴你什麽是對，什麽是錯，什麽是愛情，可笑那時候我也是一知半解，對你又抱有太多的偏見，才導致你誤入歧途、種下心魔。”

“不，師尊，您別這樣說……”陸無塵低頭親吻魏淩的唇.瓣，低聲呢喃，“不要替我承擔這些罪過，不值得。”

“你一定要這樣輕看自己？”魏淩抓住陸無塵的頭發，將他往後拽了些距離，“什麽叫值得？什麽叫不值得？感情的事兒從來沒有對錯，更無貴賤，有的只是心甘情願四個字而已。就像你為我做的這些事，若是我現在說句不值得，你會怎麽想？”

“我……”

“別急著反駁。”魏淩打斷陸無塵，掌心輕輕貼在對方臉頰，替他擦拭遺留的血跡，“比起你為我做的事，我幾乎沒為你做過什麽。無塵，很多時候我也在想，我身上有什麽值得你如此付出的地方，但無論我怎麽想都是沒有答案。可就在剛剛，你說的‘不值得’三個字恰好解開了我這個疑惑。”

因為相愛的人總是覺得自己為對方做得太少，而對方為自己做得太多。

這就是答案。

陸無塵凝視著魏淩，聲音裏帶著一絲顫抖：“我明白了。”

魏淩想說明白就好，但陸無塵又接著道：“但事實並不是師尊說的那樣——沒為我做過什麽——師尊為我做的，其實比我為師尊做得要多得多。”

魏淩笑道：“是你想多了。”

“我說真的。”陸無塵低頭抱住魏淩，緊緊地，好似抱著一塊稀世珍寶，“是師尊給了我生命，給了我來到這個世界的機會，所以我為師尊做什麽都是應該的。倒是師尊對我，從來只有給予，沒有過索取。”

魏淩擰眉。

他覺得陸無塵這段話有些奇怪，但細想來又似乎合情合理。畢竟陸無塵說過他知道魏淩是來自這個世界之外，是這個世界的創造者。但……真相不是這個世界是真實存在的嗎？

“無塵，有件事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你。”

魏淩將在寂滅森林時想起的那些事細細說了出來，告知陸無塵這個世界是真實存在的，真正的附庸是他曾經生活的21世紀。之後猶豫片刻，將自己與肇月之間的糾葛也告訴了陸無塵。

“你怎麽想？”所有一切和盤托出，魏淩等待著陸無塵的答案，“說出你心裏的想法，不要隱瞞。就算是憤恨、或者嫉妒，也沒關系。”

搖了搖頭，陸無塵露出一個幹澀的笑容：“不是憤恨，也不是嫉妒……師尊，我只是後悔、心疼……後悔沒有早點遇到師尊，心疼師尊受了那麽多苦。我真想穿越到您所生活的每一個時空，然後一直守著您。同時我也遺憾，遺憾師尊的世界被我缺席了那麽久、那麽久……”

“這是你的真心話……”魏淩難以置信褪.去戾氣的陸無塵竟是如此平靜美好，他本以為會出現的嫉恨沒有出現，湧現的是陸無塵濃烈的感情，和真摯的表白。

同心契連接著彼此，剖析著彼此。他們沒有秘密，赤誠相待。

他沒有理由懷疑。

支撐起身子，魏淩回抱住陸無塵，緩緩開口：“過去的我不會再提，你也不要再想了。”帶著幾分猶豫，魏淩輕聲道，“很多傷害已經造成，我們應該盡力彌補，而不是逃避或者變本加厲。”他指的是沈淩雪那件事，只是不知陸無塵會如何想。

“我聽師尊的。”

“你總是這麽說。”魏淩推開陸無塵，表情故作嚴肅，實際上他不過是想逗一逗對方。

陸無塵果然緩緩屏住呼吸，緊張地看著魏淩。他想起自己以前不止一次這麽回應過師尊的教導，但每次都是陽奉陰違，故意忤逆。

魏淩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。

陸無塵聞聲也露出笑來，兩人的目光在笑容中相觸，漸漸靜止，最後只餘深深地凝望。

“你不準備扶為師起來了？”終於，魏淩出聲打破沈靜，臉上還掛著笑意，“還有，你把你的小師弟藏到哪裏去了？”

雖然開口詢問，但魏淩並沒有生氣，也沒有帶任何負面的情緒。從陸無塵恢覆記憶那一刻開始，魏淩就知道蔣非辭安全了。這也是他見到陸無塵後並沒有第一時間追問蔣非辭在哪兒的原因。

如今他與陸無塵之間的事兒已經圓滿解決，蔣非辭也該回來了。

“……蔣師弟，出了點意外。”從地上坐起身，陸無塵低垂著頭，聲音緊繃。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